475回京 (28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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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公子和三公子。”
提起兩個優秀的兒子，楊氏的臉色果然緩和了不少。“只是，那個病秧子實在是太礙眼了，得想個法子讓他收斂收斂才是！”
“這怕是有些不妥。”那媽媽勸道。“大長公主無意再追究此事，便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。大公子若在這個當口出了事，夫人恐不好交代。”
“難道讓我眼睜睜的看著他在我面前蹦跶，覺得我這個做母親的好欺負麽？！”楊氏從小生長在南方的一個世家大族裏，又是家裏唯一的姑娘，自然是千嬌百寵的，哪裏咽得下這口氣。“今兒個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出這樣的事來，明兒個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！”
那媽媽也是個心思重的，很快就幫著想出一個計策來。“再有幾日，就是先夫人的忌日了，每年的這個時候，大公子都會去廟裏住上一段時日......”
楊氏得了她的提醒，立刻會過意來。“你是說......”
“夫人若是信得過奴婢，就讓奴婢去辦。”那媽媽拍著胸脯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。
楊氏自然是信得過這個陪房的，便將這差事交給了她。“做的幹凈一些，莫要叫人察覺了。”
“夫人放心，奴婢的兒子結交的人當中三六九等皆有，對付一個病秧子還是綽綽有餘的。況且，近來山賊時有作亂，大公子上香途中出了事，也沒人會懷疑到咱們的頭上來。”
楊氏得了她的保證，臉上才有了一絲笑意。“如此，我便放心了。”
瓊林宴結束後的第三天，侯府開門迎八方賓客。宋辭不但有狀元這個頭銜，還是三元及第，如此的榮耀，可是千百年難一遇。
“夫人，門口又來了好些人，說是大公子的同窗，這四十桌根本就不夠啊！”小滿急匆匆的從外頭進來，小聲的在葉歡耳邊說道。
來者是客，更何況還是宋辭認識的，葉歡自然不可能將他們攔著不讓進府。葉歡面兒平靜的聽完小滿的話，略思索了一番，吩咐道：“那就再補十桌，我記得之前準備的有多的。不夠的話，讓人馬上出府去采買。”
小滿心裏稍安，應了一聲，安靜了退了出去。
“侯夫人有大公子這樣的兒子，真是好福氣！”
“是啊。虎父無犬子，說的就是侯爺與大公子這樣兒的英傑！”
前來道賀的女眷不時得說著奉承話，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。葉歡一律謙虛的笑著，再反過來誇讚對方的子女幾句。如此禮尚往來，倒也十分的和諧。
不過，這些賓客當中，總有那麽幾個不識趣的，哪壺不開提哪壺。
609不一樣了
“聽聞侯夫人前些時日往公主府送了厚禮，究竟是為了哪般？”一個圓臉小眼睛的夫人突兀的開口，讓整個花廳都變得安靜下來。
葉歡打量了那位夫人一眼，竟一時半會兒沒認出來。還是薇姐兒在一旁小聲的提醒了一句，這才反應過來。
“沒什麽，禮尚往來罷了。”葉歡答道，然後默默地將這位夫人列入了絕交的名單。
葉歡很快將話題岔開，這才繞開大長公主這茬兒。
賓客來的差不多之後，宴席也拉開了序幕。葉歡招呼著女賓入席，一切周到有序，讓人挑不出半點兒錯來。
看著葉歡游刃有餘的周旋在那些個貴婦當中，江夫人不由得長籲短嘆，感慨不已。回想起頭一次見到葉歡時的樣子，那樣的戰戰兢兢謹小慎微，這才過了幾年，竟已成長如此迅速。談笑風生，你來我往，駕輕就熟，再也看不到半分青澀和忐忑。
“夫人，侯夫人似乎......有些不一樣了......”江夫人的貼身丫鬟跟在她的身後，小聲的說道。
“是啊。”江夫人嘆了一聲，道。“當年，若是靜姐兒能夠懂事一些，和宋家做了親，也不至於淪落到如今這步田地......”
說起二姑娘江靜，江夫人就忍不住唉聲嘆氣。
江大人這些年來，一直穩中有升，雖沒有宋家這般的深受皇寵，可好歹也做到了三品的刑部侍郎。兒子媳婦孝順，孫子可人疼，唯一美中不足的，便是二姑娘靜姐兒。當初，她一意孤行的要嫁給那寒門出身的舉人，還為此鬧了絕食。江夫人拗不過她，只得點了頭。二姑娘歡歡喜喜的嫁了，一開始也確實過了一段琴瑟和鳴的日子。只是，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，每日只知道撫琴作畫的江二姑娘瞬間就感到有些不是滋味。
她嫁的趙舉人家裏窮得叮當響，又不事生產，婆母又是個精明厲害的，楞是讓江二姑娘拿出嫁妝補貼一家子的嚼用。可惜，趙舉人一連幾次都名落孫山，前途沒撈著，卻不得不靠著變賣嫁妝度日。等到江二姑娘回過神來的時候，日子已經過得捉襟見肘。為此，還腆著臉回娘家求助江夫人。江夫人心疼這個閨女，私下曾偷偷的補貼了她不少的銀子。這還不算什麽，江二姑娘嫁去趙家，肚子一直沒動靜，結果那殺千刀的趙舉人竟然聽從老母親的話，動了納妾的念頭。想到這裏，江夫人就氣不打一處來。
“姑娘那時候是年紀輕不懂事。”丫鬟如此勸道。
江夫人卻是搖頭。“是我將她寵得沒邊兒，害了她！”
“這哪裏是夫人的錯，天底下有哪個做父母的不疼愛自己的兒女......”
江夫人吸了吸鼻子，將眼底的酸意逼退，不想讓人看見她心酸的樣子。她擡頭看了看走在前頭的葉歡，心裏的落差越發明顯。葉歡身為一品侯夫人，身邊圍繞的也都是身份相當的貴婦。跟她比起來，她這個三品誥命在身的侍郎夫人，實在是算不得什麽。
宴席一直到酉時末才散了，葉歡送走最後一波賓客，早已累得腰酸背痛。
“夫人，熱水已經備妥，可否要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？”剛被提拔上來的清明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主子一眼，試探著問道。
葉歡累得不想動彈，的確需要有人在一旁伺候，於是緩緩地點了點頭。
清明扶著葉歡去了浴房，先是伸手試了試水溫覺得有些燙，於是又兌了一些冷水進去，往裏面撒了一層花瓣，這才替葉歡寬衣解帶，扶著她進了浴桶。
浸泡在溫熱的水中，的確挺解乏的。葉歡舒服的嘆慰了一聲，漸漸地養回了一些精神。
宋霖應酬完那些賓客，又去書房與幾個心腹說了會子話，這才回了後院。回到寢房的時候，葉歡已經躺在榻上，清明則站在她身後幫她絞著淋濕的頭發。
清明看到宋霖進來，忙屈膝行禮。
“下去吧。”宋霖素來不喜歡丫鬟伺候，直接將人打發了出去。然後接替清明的位子，繼續幫葉歡絞著半幹的頭發。
葉歡懶洋洋的躺在榻上，等到宋霖靠近，這才睜開了眼睛。“夫君回來了？”
宋霖嗯了一聲，繼續著手裏的動作。
葉歡知道他也累了一天，不想他太辛苦。“剩下的我來吧。你也累了，去泡個澡，早些歇著吧。”
宋霖見她的頭發幹的差不多了，這才罷了手。
囫圇的洗了個熱水澡，宋霖再次回到寢房的時候，葉歡都快要睡過去了。他輕手輕腳的靠近，彎腰將她抱起。葉歡睡得迷迷糊糊的，擡眸看了他一眼，然後又靠了回去，任由他抱著去了床上。
成親十幾載，兩人也算是老夫老妻了，她熟悉他的氣味，他也熟悉她身上每一寸肌膚，即便是相擁著什麽都不做，也是十足的契合。
“睡吧，有什麽話，明兒個再說。”宋霖知道她累極，不忍心弄醒她，哄著拍了拍她的背。
葉歡確實是累了，被他溫柔的輕撫了幾下就沈入了夢鄉。
第二天，宋霖休沐在家。和往常一樣，先是去院子裏耍了套劍法，回來之後沖了個冷水澡，換了套幹凈的衣裳，見床榻上的葉歡睡得香，便從她的小書房挑了本書坐在床榻外側翻看起來。
葉歡是餓醒的，睜開朦朧的睡眼，映入眼簾的便是宋霖翻書的認真模樣。
“醒了？”宋霖目光仍舊停留在書頁上，卻一早就察覺到了床上的動靜。
葉歡哼哼兩聲，側過身來，支著腦袋凝視著他。
美人側臥，香肩半露，眼神迷離，嘴唇微張，這樣子怎麽看都有幾分魅惑。宋霖瞇了瞇眼，將書冊丟在了一邊。
“你故意的？”他挑眉問道，不知何時將床帳放了下來。
“什麽故意的？”葉歡不解的開口。
宋霖笑了笑，用實際行動回答她。
葉歡呼吸驟然變得急促，嬌嗔的睨著他。“做什麽！一會兒孩子們該過來請安了。”
“丫鬟在門口守著，他們不會進來的。”宋霖說著，便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兒，繼續昨兒個夜裏沒有完成的事。
宋霖正值龍精虎猛的年紀，房事上向來勇猛。床帳搖晃，床頭的鈴鐺聲不絕於耳，聽著叫人面紅心跳。
清明聽見屋子裏的動靜，剛要端著銅盆進去，卻猛地剎住了腳步。
跟在她身後的一個小丫頭見她臉色微紅，忍不住好奇的問道：“清明姐姐，你怎麽站著不走了？這個時辰，夫人應該要起了吧？”
清明支支吾吾的解釋道：“夫人沒傳喚，想來還沒醒......”
610女紅
那小丫頭也就十三四歲的年紀，尚且不懂得男女之間的那點子事，聽見屋子裏的響動，好奇的就要往裏頭探頭。
清明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，忙輕斥一聲，道：“你這是做什麽？仔細犯了夫人的忌諱！”
那小丫頭吐了吐舌頭，將頭縮了回來，正要解釋，就見姑娘公子們朝著這邊而來，忙朝後退了兩步，恭敬地低下頭去。
“母親可起來了？”薇姐兒見兩個丫鬟在門口鬼鬼祟祟的樣子，忍不住皺了皺眉頭。
“回大姑娘的話，夫人還沒起呢。”清明屈膝答道。
薇姐兒看了看天色，忍不住腹誹：這都日上三竿了，娘居然還沒起？平時總是將規矩掛在嘴邊，諄諄教導，結果到了自己名下就完全是另外一個樣兒了！
當然，腹誹歸腹誹，薇姐兒還是要給娘親留些臉面的。“爹呢，可是去院子裏練劍了？”
清明臉紅了紅，小聲答道：“侯爺，侯爺也還沒起......”
薇姐兒眨了眨眼，好半天才反應過來。她也算是大姑娘了，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，多少知道一些人事了。對於爹娘這種膩歪的舉動，早已見怪不怪。不過，之前一直都沒撞見過，今兒個被堵在外頭倒是頭一回。
“咳咳，那咱們去花廳坐一坐，等爹娘起身了再過去。”薇姐兒含糊的應了一聲，拉著瀾姐兒就往旁邊的偏屋走。
瀾姐兒泓哥兒都是半大的孩子，哪裏知道裏頭的內情，不過卻還是聽薇姐兒的話，跟著她一道離開。
辭哥兒從小跟著宋霖習武，耳聰目明，屋子裏的動靜自然逃不過他的耳朵。他也不是三歲大的小娃兒了，如何不清楚那聲音代表著什麽？一時之間，一絲紅雲悄悄爬上他的耳根。若非他平日裏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，怕是早就被人看穿了他的窘迫。
葉歡被折騰得連連求饒，宋霖這才放過了她。
事畢，宋霖扯了扯床頭的繩子，等在外頭的丫鬟這才魚貫而入，端熱水的端熱水，遞帕子的遞帕子，可就是沒有一個人敢擡頭。
熱水送進浴房之後，宋霖便將葉歡連人帶被子一起裹了，抱了過去。
夫妻兩個又在浴房鬧了一陣，這才衣衫整齊的出現在幾個孩子的面前。
“娘，您又賴床了！太陽都快曬到屁股了！”泓哥兒是個口沒遮攔的，小的時候也時常被葉歡取笑，這一次揪住了葉歡的短處，少不得要扳回一城。
葉歡臉紅了紅，卻佯裝鎮定。“娘上了年紀，哪有你那樣的精力。昨兒個操辦宴席，著實累得慌就多睡了一會兒。”
這樣的理由，也就泓哥兒和瀾姐兒會信。
果然，泓哥兒聽完葉歡的話，便沒再提這茬兒。
不一會兒，廚房那邊便將膳食送了過來。一家六口圍坐在桌子旁，熱熱鬧鬧的用了飯。待漱口之後，葉歡便將宋霖父子幾個送出了門。
宋辭被授予翰林院修撰一職，日後少不得要與其他官員打交道，所以趁著宋霖今日休沐，便帶著他出去走動走動，好為他將來的仕途鋪路。至於泓哥兒，學堂尚未到假期，每日依舊是要去報到的。
父子三人離開，屋子裏一下子就變得清靜了不少。
葉歡陪著兩個閨女說了會子話，管事的便將賬冊送了過來。
薇姐兒見母親有事情要忙，便起身告辭。
“給你們找的針線師父就要進府了，你們兩個給我好好兒學著，可莫要偷懶。”眼看著兩個閨女一天天的大了，葉歡不得不提前做準備。針線女紅之前雖然跟著她學了一些，可到底是時日不長。於是葉歡想著，趁著尚未及笄，讓她們姐兒倆靜下心來好生學上一段時日。
侯府的姑娘打小嬌生慣養，自然用不著什麽事都親力親為。可將來嫁人了，好歹也要有一兩樣技藝拿得出手才行。就好比夫君的貼身衣物，還是自己動手做比較好。既能彰顯賢惠，又能增進夫妻之間的感情。
聽說要學女紅，薇姐兒和瀾姐兒的眼睛都不由自主的瞪大了。
“娘~”兩個丫頭同時抗議出聲。
薇姐兒從小性子就跳脫，讓她安安靜靜的坐著繡花兒還不如去耍一趟刀槍棍棒來的痛快。瀾姐兒則是懶憊慣了，天大的事都比不上美美的睡上一覺。聽說要學那什麽勞什子的女紅，一張臉就垮了下來。
葉歡如何不清楚她們的性子，可到底不能再繼續縱容下去了。雖不希望她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做個才女，可好歹也要會那麽一些，不至於被人輕易地比下去。
“另外，你爹給你們請了個宮裏的嬤嬤，好讓你們將規矩學一學。”葉歡見她們一個個拉長著臉，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，強忍著笑意說道。
“學女紅就夠折騰人的了，還要學規矩？！”薇姐兒一聽這話，炮仗般的脾氣就被點著了。
這日子沒法兒過了！
瀾姐兒亦是滿臉的不敢置信。
爹爹娘親一定是不愛她了！不然，怎麽會想方設法的不讓她睡覺呢！
兩個姑娘如喪考妣的模樣，仍舊沒能讓葉歡心軟。
“不是娘不疼你們！你們都是大姑娘了，再有個幾年就要出閣。在娘身邊的時候，娘自然可以千嬌百寵著你們，不叫你們吃一丁點兒的苦。一旦嫁了人，可就沒那麽好說話了。性差踏錯，就會被人揪著小辮子不放。娘如今對你們嚴格一些，也是為了你們將來能夠過得好。”葉歡苦口婆心的說道。
薇姐兒和瀾姐兒對視了一眼，默契的沒有吭聲。
葉歡如何不知道學這些東西很枯燥？可有什麽辦法，總不能放任她們不管。“只要你們用心學，頂多一兩年就出師了。”
一兩年？姐妹倆在心裏咆哮！
一兩天都受不了，還一兩年！
娘，我們真的是您親生的麽？！
不管姐妹倆如何的排斥，這兩門課程還是提上了日程。不光是薇姐兒和瀾姐兒要學，媛姐兒也被齊氏送了過來。
611一個天上一個地下
齊氏眼看著就要臨盆，肚子大的不像話，每走一步肚子就顫崴崴的，看著都叫人膽戰心驚。
“大嫂。”齊氏在丫鬟的攙扶下，緩緩地朝著葉歡走過來。
葉歡正詢問泓哥兒功課呢，見齊氏過來，忙放下手頭的事情迎了出去。“你身子重，有什麽事派丫鬟過來說一聲便是，怎麽親自過來了。”
齊氏笑著摸了摸肚子，說道：“大夫說，孩子已經入盆了，多走動有利於生產。”
葉歡看著那碩大的肚子，隱隱有些擔心。“這孩子在娘胎裏長得太好了，生產的時候少不得要受罪。”
“可不是。”齊氏嘴上這麽說，臉上卻滿是即將為人母的喜悅和慈藹。“平日裏也沒見吃多少，怎麽就長得這麽大！”
葉歡又問了齊氏身邊伺候的丫鬟婆子，見一切都穩妥，這才稍稍放心。“產婆已經在府裏住下了，你心裏莫要慌。”
齊氏點點頭，道：“有大嫂在，我有什麽不放心的！”
“你啊，這張嘴是越來越會說話了。”妯娌兩個日漸親密，好的跟親姐妹似的，開起玩笑來也沒有絲毫的負擔。
說起姐妹，葉歡又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的親妹妹葉果。
前些時候，葉果托人送了信過來，說想將壽哥兒和遲哥兒送來京城的家學，還說要跟過來照顧兩個孩子，問她是否肯接納她們母子幾個。葉歡在看完信後，就陷入了沈默。葉果肯讓幾個孩子上進，這是好事。只是，京城不同於鄉下，規矩多，且他們的根在那邊，長期住在侯府，難免會被人詬病。倒不是養不起這些個人，可這裏到底是侯府，是宋家，她雖說是侯府的女主人，扶持娘家人也要有個限度。
於是，葉歡的回信委婉的勸了幾句，還說可以幫他們找最好的書院就讀，可葉果豈會甘心，她是個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性子，幾次三番的來信訴苦，說的好像日子快要過不下去了一樣。可葉歡出於種種考慮，始終沒有應下。見葉歡不答應，葉果心裏隱約就有了一絲的埋怨。
“還嫡親的姐妹呢！如今做了侯夫人，就翻臉不認人了！不就是怕咱們這些窮親戚粘上去，損了她的顏面！”
“她在京城過著富貴日子，就忘了咱們，簡直就是忘恩負義！”
葉果在屋子裏摔打著碗盤，仍舊不覺得解恨，破口大罵。
趙氏聽到廚房的動靜，循聲過來。在聽完葉果的謾罵之詞後，就忍不住黑了臉。“你說的什麽話，還不給我閉嘴！”
葉果心氣兒難平，不管不顧的鬧將起來。“我就知道，娘會護著她！同樣是你肚子裏出來的，怎麽差別就這麽大！”
“聽聽聽聽，你說的叫什麽話！各人有各命，她命裏有著富貴，與咱們何幹？！再說了，你姐往咱們家送的東西還少嗎？你身上穿的綾羅綢緞，衣服鞋襪，哪一樣不是她給的！”
“誰稀罕這些！”葉果跺著腳說道。“不過是她穿剩下的，就你們拿它當寶貝！”
“你，你簡直是不知好歹！”趙氏氣得臉色通紅，對葉果失望至極。葉歡明明就是一片好心，什麽好東西都往娘家拿。這死丫頭不知道感恩也就罷了，還編排起了葉歡的不是來，真是糊塗至極！
葉果咬著牙，看著母親氣呼呼的樣子，心裏越發的不平衡。“是，在你們眼裏，就屬她精明能幹，所以她如今的這一切都是她應得的！而我呢，又蠢又笨，就活該過得窩囊！”
“你能不能講講道理！你如今的日子不好麽？你男人踏實勤奮，待你千依百順，有一雙可愛的兒女，你還想怎麽樣！”
葉果一邊說，還一邊哭了起來。
“這些就足夠了嗎？看看她過得什麽日子，咱們又過得什麽日子！”葉果蹲在地上，眼淚吧嗒吧嗒直往下掉，看著叫人心疼又氣憤。
趙氏指著她，半天說不出話來。只覺得心口一陣陣的疼，感覺快要呼吸不過來。
母女倆的動靜鬧得有些大，就連葉江和龐術都忍不住找了過來。
“這是咋了？”葉江見母女兩個鬧成這樣，眉頭就高高的皺了起來。
龐術到底要年輕一些，耳力也好上許多。葉果剛才喊出來的話，他聽得一清二楚。想著這些時日來她的古怪，整日將京城掛在嘴邊，說侯府的哥兒姐兒平日裏都做了些什麽，滿心滿眼的都是羨慕。那個時候，他還以為她只是隨口說說，並沒放在心上。方才聽見妻子跟丈母娘的一番對峙，龐術還有什麽不明白的？這是開始嫌棄他沒本事，沒讓她過上人上人的日子了！
龐術心裏很受傷，覺得葉果變得他都要不認識了。
“當家的，扶我一把，我快透不過氣來了。”趙氏上了年紀，身體大不如前。又被葉果氣了一回，胸口便悶悶的，很不舒服。
葉江忙上前一步，扶住趙氏。“哪裏不舒服，可是心口又疼了？”
趙氏心悸的毛病早就有了，只是平時註意著些並無大礙。今兒個也是氣狠了，這才犯了病。
“坐著歇會兒就沒事了。”趙氏蒼白著臉說道。
葉江見她臉色不大對勁兒，可不敢大意，忙喚來龐術吩咐道：“你去仁安堂請個大夫回來。”
龐術沈悶的應了一聲，轉身就往外走。
葉果看著他顯得有些佝僂的背影，不由得捏緊了拳頭。方才的話，他肯定都聽見了。一直以來，他們夫妻之間還算和睦，可在見識過宋霖寵姐姐的模樣之後，葉果就感覺到了天差地別來。龐術踏實勤奮是沒錯，可也沒什麽大的本事，整天就知道擺弄那些個墨鬥斧子鑿子，半點兒情趣都沒有。這樣平淡無味的日子，她真的過夠了！
若說之前還有那麽一絲絲的內疚的話，在想到葉歡過得日子之後，那一丁點兒的內疚瞬間就被掩蓋了過去，剩下的只有無窮盡的不甘和怨念。
明明都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，怎麽就一個天上一個地下！
“還楞著做什麽，還不趕緊過來幫忙。”葉江見葉果蹲在地上沒動，也不知道過來幫著搭把手，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。
這丫頭他捧在手心裏疼了這麽多年，是越來越不像樣了。
612氣得病倒
葉果聽見葉父的聲音，這才不情不願的起身，朝著趙氏走了過去。
“別，我可不敢勞煩葉二姑娘伺候！”趙氏還在氣頭上，看到葉果那張幽怨的臉就心煩意亂。
葉果噎了一下，竟站也不是走也不是。
葉江與趙氏夫妻數十載，對這個糟糠之妻還是十分敬重的。見趙氏氣得臉都發白了，頭一次狠下心來將葉果狠狠地罵了一頓。“你看看你造的孽，將你娘氣成這樣，真是白養了你一場......”
葉果死死地咬著下唇，心裏委屈的不行。
她不過是想過上好日子，這難道也有錯？！長姐不幫忙也就罷了，還挑唆得她與爹娘起了嫌隙，這算哪門子的道理，她真是冤得很吶！
“哎喲，哎喲......”趙氏這一回是真的氣狠了，胸口一陣陣的泛著疼，不一會兒就冷汗直冒，坐在凳子上直哼哼。
平時生龍活虎的一個人，突然變得如此孱弱，可把葉江給嚇壞了。“老婆子，你沒事吧？”
趙氏此刻已經疼得手不出話來，嘴唇也一點點的泛起了紫色。
葉江見情況不妙，大喝一聲，道：“還不把你娘扶進屋子裏去！”
葉果似乎也被趙氏蒼白如紙的臉色給嚇著了，哪裏還顧得上慪氣啊，上前將趙氏架了起來。父女兩人合力將趙氏扶上了床榻，又是掐人中又是餵水的，忙得不可開交。
“大夫來了。”龐術推門進來的時候，額頭上還帶著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子，可見是一路跑著回來的。
葉江忙讓了讓位子，將大夫請進了裏屋。
好一會兒之後，大夫才拎著藥箱出來。“這人吶，上了年紀，就得好生休養著，不能隨便動怒。尊夫人又有心疾，更要多加小心。”
“大夫，我娘她......沒大礙吧......”到了這個時候，葉果倒是知道關心起趙氏來了。
“暫時是沒事，不過以後可不好說。”大夫一邊寫著藥方，一邊說道。“養生之道，最忌諱的就是情緒的大起大落。有什麽不能好好兒商量，非得著急上火的？這不是拿命開玩笑嗎......先開個方子吃上一段時日，看能不能有所改善吧。以後切忌再動怒，否則，大羅神仙都救不回來！”
大夫說的話，仿佛一把錘子，重重的砸在了葉果幾人的心上。
趙氏竟病的如此嚴重？葉江朝著屋子裏看了看，眉頭緊鎖。原先還不覺得，聽大夫這麽一提醒，葉江這才恍然想起近幾年來趙氏隱隱約約說胸口悶，總感覺透不過起來。那個時候，他沒怎麽在意，卻不曾料到，竟已拖到如今這個地步。
葉江沈默著，而後將視線放在了同樣發懵的葉果身上。
這丫頭，實在是太不懂事了！
葉果麻木的站在廳堂裏，之後大夫說了些什麽，她都沒聽進去。腦子裏嗡嗡作響，只有一個念頭在不斷地閃爍著，那就是趙氏是被她給氣病了的！
想起好幾次與趙氏的爭執，葉果就羞愧得無地自容。
趙氏在她心目中，就好比縣城郊外的青龍山，巍峨屹立，給人踏實的感覺。趙氏時而和氣時而彪悍，力氣大得能輕松地扛起百來斤重的米袋子，怎麽突然就變得如此羸弱？
葉江送走大夫，坐在椅子裏一聲不吭，只一個勁兒的狠狠地抽著旱煙。
“給我跪下！”沈默了一陣之後，葉江突然低喝了一聲。
葉果回過神來，然後緩緩地跪了下去。
龐術見葉果跪下了，也跟著跪了下去。說到底，都賴他沒本事，沒能讓葉果過上舒心踏實的日子，這才有了今日的爭吵。
葉江見龐術也跪下了，不由得嘆了口氣。“錯不在你，跪下做什麽。”
龐術不是個油嘴滑舌的，不知道說漂亮話來開解老丈人。只是在那兒跪著，想幫著葉果分擔一些。“夫妻一體，葉果犯錯就是我犯錯，應該的。”
這個女婿，葉江還是很滿意的。話不多，能吃苦，在木匠活計上有天分，又肯鉆研上進，對葉果也好，對他們兩口子孝順有加，真不知道葉果為何還不知足！
“罷了，你們都起來吧。”葉江到底是不忍心讓女婿一起受罪的，只得高高舉起輕輕放下。
龐術看了看身旁的葉果，率先站了起來，然後伸手去扶她。
葉果卻是甩開他的手，倔強的跪在地上，將腰背挺得筆直。
龐術怕她一會兒膝蓋疼，開口勸道：“娘還病著呢，一會兒誰幫著煎藥？等她老人家好一些了，你再去領罰不遲。”
葉果這才半推半就的被他拉了起來。
葉江也是這個意思，所以才沒有深究下去。只不過，類似今兒個這樣的事情，他是不希望再看到了。“我跟你娘都是一腳踏進棺材的人了，沒多少年頭可活了。你鬧騰也要有個限度，莫要讓你娘寒了心。爹知道你心裏不平衡，但這就是命！命裏有就有，命裏沒有莫強求！你跟你姐，都是我跟你娘看著長大的，手心手背都是肉，不可能偏幫哪一個。”
“你也是快要三十的人了，該學著長大了。別總是羨慕你姐，她面兒上看著風光，吃的苦頭可比你多多了。你也莫要為了這些個事情，與你姐生分了。等我跟你娘雙腿一蹬，眼睛一閉，你起碼還有個依靠......”葉江說著說著，眼眶就忍不住犯了紅。
他跟趙氏都老了，還能照看他們多久？說到底，這日子是好是壞，還是要他們自個兒過下去的。
葉江頭一回說出這般語重心長的話來，惹得葉果又掉了眼淚珠子。
“爹~”葉果喚了他一聲，想要和以前一樣上前，可看到葉江兩鬢的白發卻又羞愧的頓住了腳步。
是啊，爹娘都老了，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離開人事。她卻還如此不懂事，動不動就跟他們發脾氣，還險些將趙氏給氣死，她是真的不孝啊！
葉果捂著臉痛哭，不能自已。
葉江見她有了悔過之意，便沒再多說。交待了葉果去熬藥，就佝僂著腰出了門。鋪子那頭還有事，有一批貨等著趕制出來，若是耽擱了工期，怕是會有損葉記好不容易積累下來的好名聲。
613來信
龐術看似木訥，可也不是個蠢笨之人。方才聽了葉果的一番話，心裏不可能毫無芥蒂。直到葉果哭得撕心裂肺，他才上前去扶了扶她的肩膀。“娘還病著，等著你伺候呢，莫要哭壞了身子。”
葉果聽見龐術的聲音，又是後悔又是後怕。
說實在的，龐術待她算是不錯的了。男人該有的擔當，他都有。男人缺少的溫柔細心，他也有。幫著她孝順父母，撫養幼弟和幾個孩子，比她要稱職多了。就因為心裏的那點子不甘，她就否定了他所有的付出，將他的尊嚴踩在腳下踐踏，她真的不應該啊！
“相公......”葉果哽咽著，說不知道該如何向他訴說心結。
龐術這會兒無意聽她解釋，岔開了話題。“我去仁安堂抓藥，馬上就回來。”
說完，頭也不回的走開了。
葉果知道他定是生氣了，不由得悲從中來，再次掩面哭了起來。
清平縣這頭的動靜，葉家人都瞞的死死地，並沒有跟葉歡提起。葉歡聽到一絲風聲的時候，已經是五月初。說起來，也是一次偶然。
齊氏這一胎有些兇險，葉歡寢食難安，於是便帶著孩子們去相國寺替她祈福，想讓佛祖保佑她平平安安的誕下孩兒。
在去相國寺的路上，正好碰到一個昏厥在路邊的男子。那男子做官差打扮，臉色發白，嘴唇發紫，一看便有些中毒的跡象。葉歡素來心慈，不忍有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死去，便命人將他送去了醫館。原本這也不算什麽事兒，只是卻沒想到，那誤食了野果的男子不是別人，正是走南闖北在驛站輪值的佟安。此次進京，也是幫著人捎帶了書信。
他在醫館醒來之後，多方打聽，才知道救下他的是鎮北侯府的人。然後，就有了之後的登門道謝。
因為是同鄉，葉歡破例見了他。一來，是為了答謝之前佟安對她們娘兒幾個的照顧，二來，也是想從他這裏打聽打聽娘家的近況。
佟安是個老實人，自然是有什麽說什麽。於是，趙氏病倒的消息，便傳入了葉歡的耳朵裏。
“怎麽突然就病了，要不要緊？”葉歡乍聞趙氏病了的消息，一顆心瞬間就懸了起來。
在她的印象當中，趙氏向來身強體健，根本沒料到這病來得如此之急。
佟安沈默了一陣，最後還是將從街坊鄰居那兒聽來的消息告訴了葉歡。“說是心疾，由來已久，又氣的狠了，才發了病。不過，大夫診治後，已經好了大半，夫人不必擔心。”
佟安雖然一直低垂著頭，卻在進屋之後偷偷地打量過葉歡兩眼。與十幾年相比，葉歡完全蛻變成了另外一幅模樣。端莊華貴，舉手投足之間皆是貴夫人做派，哪裏還看得出鄉村農婦的影子。唯一沒變的，就是那雙一如既往真誠的眼眸，還有那風風火火的性子。
“氣狠了？”葉歡抓住了話裏頭的重點，狐疑的問了一句。
佟安不好在背後編排別人的不是，尤其那人還是侯夫人嫡親的妹子，只得含糊的應道：“牙齒和舌頭還經常打架呢，更何況是人。興許是一時心急，話趕話的，就爭執了幾句......”
葉歡抿著嘴唇，還有什麽不明白的？
分明就是葉果那個不懂事的丫頭，將趙氏氣著了！想到葉果前段時日送來的書信，葉歡忍不住按了按眉心，感到頭疼不已。
莫非，是為了將壽哥兒遲哥兒送來京城家學的事兒？因為她委婉的拒絕了，葉果心頭不快，所以遷怒到了趙氏身上？
葉歡想了想，還真有這個可能。畢竟，葉果那樣任性妄為的性子。
“讓佟大人見笑了。”葉歡強擠出一抹笑容，說道。
所謂家醜不可外揚，葉歡沒有再多問。而後，讓丫鬟奉上了一個盒子，盒子裏裝著一些金銀細軟。“當年，承蒙佟大人的關照，無以報答，這些東西還望大人收下。”
佟安忙擺著手推辭，說道：“夫人言重了。那些不過細微小事，根本不值得一提。更何況，夫人每次都有打賞，這些銀子佟安萬萬不敢收。”
“大人收下吧，算是我的一點兒心意。”葉歡笑了笑，說道。“大人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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提起兩個優秀的兒子，楊氏的臉色果然緩和了不少。“只是，那個病秧子實在是太礙眼了，得想個法子讓他收斂收斂才是！”
“這怕是有些不妥。”那媽媽勸道。“大長公主無意再追究此事，便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。大公子若在這個當口出了事，夫人恐不好交代。”
“難道讓我眼睜睜的看著他在我面前蹦跶，覺得我這個做母親的好欺負麽？！”楊氏從小生長在南方的一個世家大族裏，又是家裏唯一的姑娘，自然是千嬌百寵的，哪裏咽得下這口氣。“今兒個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出這樣的事來，明兒個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！”
那媽媽也是個心思重的，很快就幫著想出一個計策來。“再有幾日，就是先夫人的忌日了，每年的這個時候，大公子都會去廟裏住上一段時日......”
楊氏得了她的提醒，立刻會過意來。“你是說......”
“夫人若是信得過奴婢，就讓奴婢去辦。”那媽媽拍著胸脯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。
楊氏自然是信得過這個陪房的，便將這差事交給了她。“做的幹凈一些，莫要叫人察覺了。”
“夫人放心，奴婢的兒子結交的人當中三六九等皆有，對付一個病秧子還是綽綽有餘的。況且，近來山賊時有作亂，大公子上香途中出了事，也沒人會懷疑到咱們的頭上來。”
楊氏得了她的保證，臉上才有了一絲笑意。“如此，我便放心了。”
瓊林宴結束後的第三天，侯府開門迎八方賓客。宋辭不但有狀元這個頭銜，還是三元及第，如此的榮耀，可是千百年難一遇。
“夫人，門口又來了好些人，說是大公子的同窗，這四十桌根本就不夠啊！”小滿急匆匆的從外頭進來，小聲的在葉歡耳邊說道。
來者是客，更何況還是宋辭認識的，葉歡自然不可能將他們攔著不讓進府。葉歡面兒平靜的聽完小滿的話，略思索了一番，吩咐道：“那就再補十桌，我記得之前準備的有多的。不夠的話，讓人馬上出府去采買。”
小滿心裏稍安，應了一聲，安靜了退了出去。
“侯夫人有大公子這樣的兒子，真是好福氣！”
“是啊。虎父無犬子，說的就是侯爺與大公子這樣兒的英傑！”
前來道賀的女眷不時得說著奉承話，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。葉歡一律謙虛的笑著，再反過來誇讚對方的子女幾句。如此禮尚往來，倒也十分的和諧。
不過，這些賓客當中，總有那麽幾個不識趣的，哪壺不開提哪壺。
609不一樣了
“聽聞侯夫人前些時日往公主府送了厚禮，究竟是為了哪般？”一個圓臉小眼睛的夫人突兀的開口，讓整個花廳都變得安靜下來。
葉歡打量了那位夫人一眼，竟一時半會兒沒認出來。還是薇姐兒在一旁小聲的提醒了一句，這才反應過來。
“沒什麽，禮尚往來罷了。”葉歡答道，然後默默地將這位夫人列入了絕交的名單。
葉歡很快將話題岔開，這才繞開大長公主這茬兒。
賓客來的差不多之後，宴席也拉開了序幕。葉歡招呼著女賓入席，一切周到有序，讓人挑不出半點兒錯來。
看著葉歡游刃有餘的周旋在那些個貴婦當中，江夫人不由得長籲短嘆，感慨不已。回想起頭一次見到葉歡時的樣子，那樣的戰戰兢兢謹小慎微，這才過了幾年，竟已成長如此迅速。談笑風生，你來我往，駕輕就熟，再也看不到半分青澀和忐忑。
“夫人，侯夫人似乎......有些不一樣了......”江夫人的貼身丫鬟跟在她的身後，小聲的說道。
“是啊。”江夫人嘆了一聲，道。“當年，若是靜姐兒能夠懂事一些，和宋家做了親，也不至於淪落到如今這步田地......”
說起二姑娘江靜，江夫人就忍不住唉聲嘆氣。
江大人這些年來，一直穩中有升，雖沒有宋家這般的深受皇寵，可好歹也做到了三品的刑部侍郎。兒子媳婦孝順，孫子可人疼，唯一美中不足的，便是二姑娘靜姐兒。當初，她一意孤行的要嫁給那寒門出身的舉人，還為此鬧了絕食。江夫人拗不過她，只得點了頭。二姑娘歡歡喜喜的嫁了，一開始也確實過了一段琴瑟和鳴的日子。只是，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，每日只知道撫琴作畫的江二姑娘瞬間就感到有些不是滋味。
她嫁的趙舉人家裏窮得叮當響，又不事生產，婆母又是個精明厲害的，楞是讓江二姑娘拿出嫁妝補貼一家子的嚼用。可惜，趙舉人一連幾次都名落孫山，前途沒撈著，卻不得不靠著變賣嫁妝度日。等到江二姑娘回過神來的時候，日子已經過得捉襟見肘。為此，還腆著臉回娘家求助江夫人。江夫人心疼這個閨女，私下曾偷偷的補貼了她不少的銀子。這還不算什麽，江二姑娘嫁去趙家，肚子一直沒動靜，結果那殺千刀的趙舉人竟然聽從老母親的話，動了納妾的念頭。想到這裏，江夫人就氣不打一處來。
“姑娘那時候是年紀輕不懂事。”丫鬟如此勸道。
江夫人卻是搖頭。“是我將她寵得沒邊兒，害了她！”
“這哪裏是夫人的錯，天底下有哪個做父母的不疼愛自己的兒女......”
江夫人吸了吸鼻子，將眼底的酸意逼退，不想讓人看見她心酸的樣子。她擡頭看了看走在前頭的葉歡，心裏的落差越發明顯。葉歡身為一品侯夫人，身邊圍繞的也都是身份相當的貴婦。跟她比起來，她這個三品誥命在身的侍郎夫人，實在是算不得什麽。
宴席一直到酉時末才散了，葉歡送走最後一波賓客，早已累得腰酸背痛。
“夫人，熱水已經備妥，可否要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？”剛被提拔上來的清明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主子一眼，試探著問道。
葉歡累得不想動彈，的確需要有人在一旁伺候，於是緩緩地點了點頭。
清明扶著葉歡去了浴房，先是伸手試了試水溫覺得有些燙，於是又兌了一些冷水進去，往裏面撒了一層花瓣，這才替葉歡寬衣解帶，扶著她進了浴桶。
浸泡在溫熱的水中，的確挺解乏的。葉歡舒服的嘆慰了一聲，漸漸地養回了一些精神。
宋霖應酬完那些賓客，又去書房與幾個心腹說了會子話，這才回了後院。回到寢房的時候，葉歡已經躺在榻上，清明則站在她身後幫她絞著淋濕的頭發。
清明看到宋霖進來，忙屈膝行禮。
“下去吧。”宋霖素來不喜歡丫鬟伺候，直接將人打發了出去。然後接替清明的位子，繼續幫葉歡絞著半幹的頭發。
葉歡懶洋洋的躺在榻上，等到宋霖靠近，這才睜開了眼睛。“夫君回來了？”
宋霖嗯了一聲，繼續著手裏的動作。
葉歡知道他也累了一天，不想他太辛苦。“剩下的我來吧。你也累了，去泡個澡，早些歇著吧。”
宋霖見她的頭發幹的差不多了，這才罷了手。
囫圇的洗了個熱水澡，宋霖再次回到寢房的時候，葉歡都快要睡過去了。他輕手輕腳的靠近，彎腰將她抱起。葉歡睡得迷迷糊糊的，擡眸看了他一眼，然後又靠了回去，任由他抱著去了床上。
成親十幾載，兩人也算是老夫老妻了，她熟悉他的氣味，他也熟悉她身上每一寸肌膚，即便是相擁著什麽都不做，也是十足的契合。
“睡吧，有什麽話，明兒個再說。”宋霖知道她累極，不忍心弄醒她，哄著拍了拍她的背。
葉歡確實是累了，被他溫柔的輕撫了幾下就沈入了夢鄉。
第二天，宋霖休沐在家。和往常一樣，先是去院子裏耍了套劍法，回來之後沖了個冷水澡，換了套幹凈的衣裳，見床榻上的葉歡睡得香，便從她的小書房挑了本書坐在床榻外側翻看起來。
葉歡是餓醒的，睜開朦朧的睡眼，映入眼簾的便是宋霖翻書的認真模樣。
“醒了？”宋霖目光仍舊停留在書頁上，卻一早就察覺到了床上的動靜。
葉歡哼哼兩聲，側過身來，支著腦袋凝視著他。
美人側臥，香肩半露，眼神迷離，嘴唇微張，這樣子怎麽看都有幾分魅惑。宋霖瞇了瞇眼，將書冊丟在了一邊。
“你故意的？”他挑眉問道，不知何時將床帳放了下來。
“什麽故意的？”葉歡不解的開口。
宋霖笑了笑，用實際行動回答她。
葉歡呼吸驟然變得急促，嬌嗔的睨著他。“做什麽！一會兒孩子們該過來請安了。”
“丫鬟在門口守著，他們不會進來的。”宋霖說著，便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兒，繼續昨兒個夜裏沒有完成的事。
宋霖正值龍精虎猛的年紀，房事上向來勇猛。床帳搖晃，床頭的鈴鐺聲不絕於耳，聽著叫人面紅心跳。
清明聽見屋子裏的動靜，剛要端著銅盆進去，卻猛地剎住了腳步。
跟在她身後的一個小丫頭見她臉色微紅，忍不住好奇的問道：“清明姐姐，你怎麽站著不走了？這個時辰，夫人應該要起了吧？”
清明支支吾吾的解釋道：“夫人沒傳喚，想來還沒醒......”
610女紅
那小丫頭也就十三四歲的年紀，尚且不懂得男女之間的那點子事，聽見屋子裏的響動，好奇的就要往裏頭探頭。
清明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，忙輕斥一聲，道：“你這是做什麽？仔細犯了夫人的忌諱！”
那小丫頭吐了吐舌頭，將頭縮了回來，正要解釋，就見姑娘公子們朝著這邊而來，忙朝後退了兩步，恭敬地低下頭去。
“母親可起來了？”薇姐兒見兩個丫鬟在門口鬼鬼祟祟的樣子，忍不住皺了皺眉頭。
“回大姑娘的話，夫人還沒起呢。”清明屈膝答道。
薇姐兒看了看天色，忍不住腹誹：這都日上三竿了，娘居然還沒起？平時總是將規矩掛在嘴邊，諄諄教導，結果到了自己名下就完全是另外一個樣兒了！
當然，腹誹歸腹誹，薇姐兒還是要給娘親留些臉面的。“爹呢，可是去院子裏練劍了？”
清明臉紅了紅，小聲答道：“侯爺，侯爺也還沒起......”
薇姐兒眨了眨眼，好半天才反應過來。她也算是大姑娘了，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，多少知道一些人事了。對於爹娘這種膩歪的舉動，早已見怪不怪。不過，之前一直都沒撞見過，今兒個被堵在外頭倒是頭一回。
“咳咳，那咱們去花廳坐一坐，等爹娘起身了再過去。”薇姐兒含糊的應了一聲，拉著瀾姐兒就往旁邊的偏屋走。
瀾姐兒泓哥兒都是半大的孩子，哪裏知道裏頭的內情，不過卻還是聽薇姐兒的話，跟著她一道離開。
辭哥兒從小跟著宋霖習武，耳聰目明，屋子裏的動靜自然逃不過他的耳朵。他也不是三歲大的小娃兒了，如何不清楚那聲音代表著什麽？一時之間，一絲紅雲悄悄爬上他的耳根。若非他平日裏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，怕是早就被人看穿了他的窘迫。
葉歡被折騰得連連求饒，宋霖這才放過了她。
事畢，宋霖扯了扯床頭的繩子，等在外頭的丫鬟這才魚貫而入，端熱水的端熱水，遞帕子的遞帕子，可就是沒有一個人敢擡頭。
熱水送進浴房之後，宋霖便將葉歡連人帶被子一起裹了，抱了過去。
夫妻兩個又在浴房鬧了一陣，這才衣衫整齊的出現在幾個孩子的面前。
“娘，您又賴床了！太陽都快曬到屁股了！”泓哥兒是個口沒遮攔的，小的時候也時常被葉歡取笑，這一次揪住了葉歡的短處，少不得要扳回一城。
葉歡臉紅了紅，卻佯裝鎮定。“娘上了年紀，哪有你那樣的精力。昨兒個操辦宴席，著實累得慌就多睡了一會兒。”
這樣的理由，也就泓哥兒和瀾姐兒會信。
果然，泓哥兒聽完葉歡的話，便沒再提這茬兒。
不一會兒，廚房那邊便將膳食送了過來。一家六口圍坐在桌子旁，熱熱鬧鬧的用了飯。待漱口之後，葉歡便將宋霖父子幾個送出了門。
宋辭被授予翰林院修撰一職，日後少不得要與其他官員打交道，所以趁著宋霖今日休沐，便帶著他出去走動走動，好為他將來的仕途鋪路。至於泓哥兒，學堂尚未到假期，每日依舊是要去報到的。
父子三人離開，屋子裏一下子就變得清靜了不少。
葉歡陪著兩個閨女說了會子話，管事的便將賬冊送了過來。
薇姐兒見母親有事情要忙，便起身告辭。
“給你們找的針線師父就要進府了，你們兩個給我好好兒學著，可莫要偷懶。”眼看著兩個閨女一天天的大了，葉歡不得不提前做準備。針線女紅之前雖然跟著她學了一些，可到底是時日不長。於是葉歡想著，趁著尚未及笄，讓她們姐兒倆靜下心來好生學上一段時日。
侯府的姑娘打小嬌生慣養，自然用不著什麽事都親力親為。可將來嫁人了，好歹也要有一兩樣技藝拿得出手才行。就好比夫君的貼身衣物，還是自己動手做比較好。既能彰顯賢惠，又能增進夫妻之間的感情。
聽說要學女紅，薇姐兒和瀾姐兒的眼睛都不由自主的瞪大了。
“娘~”兩個丫頭同時抗議出聲。
薇姐兒從小性子就跳脫，讓她安安靜靜的坐著繡花兒還不如去耍一趟刀槍棍棒來的痛快。瀾姐兒則是懶憊慣了，天大的事都比不上美美的睡上一覺。聽說要學那什麽勞什子的女紅，一張臉就垮了下來。
葉歡如何不清楚她們的性子，可到底不能再繼續縱容下去了。雖不希望她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做個才女，可好歹也要會那麽一些，不至於被人輕易地比下去。
“另外，你爹給你們請了個宮裏的嬤嬤，好讓你們將規矩學一學。”葉歡見她們一個個拉長著臉，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，強忍著笑意說道。
“學女紅就夠折騰人的了，還要學規矩？！”薇姐兒一聽這話，炮仗般的脾氣就被點著了。
這日子沒法兒過了！
瀾姐兒亦是滿臉的不敢置信。
爹爹娘親一定是不愛她了！不然，怎麽會想方設法的不讓她睡覺呢！
兩個姑娘如喪考妣的模樣，仍舊沒能讓葉歡心軟。
“不是娘不疼你們！你們都是大姑娘了，再有個幾年就要出閣。在娘身邊的時候，娘自然可以千嬌百寵著你們，不叫你們吃一丁點兒的苦。一旦嫁了人，可就沒那麽好說話了。性差踏錯，就會被人揪著小辮子不放。娘如今對你們嚴格一些，也是為了你們將來能夠過得好。”葉歡苦口婆心的說道。
薇姐兒和瀾姐兒對視了一眼，默契的沒有吭聲。
葉歡如何不知道學這些東西很枯燥？可有什麽辦法，總不能放任她們不管。“只要你們用心學，頂多一兩年就出師了。”
一兩年？姐妹倆在心裏咆哮！
一兩天都受不了，還一兩年！
娘，我們真的是您親生的麽？！
不管姐妹倆如何的排斥，這兩門課程還是提上了日程。不光是薇姐兒和瀾姐兒要學，媛姐兒也被齊氏送了過來。
611一個天上一個地下
齊氏眼看著就要臨盆，肚子大的不像話，每走一步肚子就顫崴崴的，看著都叫人膽戰心驚。
“大嫂。”齊氏在丫鬟的攙扶下，緩緩地朝著葉歡走過來。
葉歡正詢問泓哥兒功課呢，見齊氏過來，忙放下手頭的事情迎了出去。“你身子重，有什麽事派丫鬟過來說一聲便是，怎麽親自過來了。”
齊氏笑著摸了摸肚子，說道：“大夫說，孩子已經入盆了，多走動有利於生產。”
葉歡看著那碩大的肚子，隱隱有些擔心。“這孩子在娘胎裏長得太好了，生產的時候少不得要受罪。”
“可不是。”齊氏嘴上這麽說，臉上卻滿是即將為人母的喜悅和慈藹。“平日裏也沒見吃多少，怎麽就長得這麽大！”
葉歡又問了齊氏身邊伺候的丫鬟婆子，見一切都穩妥，這才稍稍放心。“產婆已經在府裏住下了，你心裏莫要慌。”
齊氏點點頭，道：“有大嫂在，我有什麽不放心的！”
“你啊，這張嘴是越來越會說話了。”妯娌兩個日漸親密，好的跟親姐妹似的，開起玩笑來也沒有絲毫的負擔。
說起姐妹，葉歡又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的親妹妹葉果。
前些時候，葉果托人送了信過來，說想將壽哥兒和遲哥兒送來京城的家學，還說要跟過來照顧兩個孩子，問她是否肯接納她們母子幾個。葉歡在看完信後，就陷入了沈默。葉果肯讓幾個孩子上進，這是好事。只是，京城不同於鄉下，規矩多，且他們的根在那邊，長期住在侯府，難免會被人詬病。倒不是養不起這些個人，可這裏到底是侯府，是宋家，她雖說是侯府的女主人，扶持娘家人也要有個限度。
於是，葉歡的回信委婉的勸了幾句，還說可以幫他們找最好的書院就讀，可葉果豈會甘心，她是個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性子，幾次三番的來信訴苦，說的好像日子快要過不下去了一樣。可葉歡出於種種考慮，始終沒有應下。見葉歡不答應，葉果心裏隱約就有了一絲的埋怨。
“還嫡親的姐妹呢！如今做了侯夫人，就翻臉不認人了！不就是怕咱們這些窮親戚粘上去，損了她的顏面！”
“她在京城過著富貴日子，就忘了咱們，簡直就是忘恩負義！”
葉果在屋子裏摔打著碗盤，仍舊不覺得解恨，破口大罵。
趙氏聽到廚房的動靜，循聲過來。在聽完葉果的謾罵之詞後，就忍不住黑了臉。“你說的什麽話，還不給我閉嘴！”
葉果心氣兒難平，不管不顧的鬧將起來。“我就知道，娘會護著她！同樣是你肚子裏出來的，怎麽差別就這麽大！”
“聽聽聽聽，你說的叫什麽話！各人有各命，她命裏有著富貴，與咱們何幹？！再說了，你姐往咱們家送的東西還少嗎？你身上穿的綾羅綢緞，衣服鞋襪，哪一樣不是她給的！”
“誰稀罕這些！”葉果跺著腳說道。“不過是她穿剩下的，就你們拿它當寶貝！”
“你，你簡直是不知好歹！”趙氏氣得臉色通紅，對葉果失望至極。葉歡明明就是一片好心，什麽好東西都往娘家拿。這死丫頭不知道感恩也就罷了，還編排起了葉歡的不是來，真是糊塗至極！
葉果咬著牙，看著母親氣呼呼的樣子，心裏越發的不平衡。“是，在你們眼裏，就屬她精明能幹，所以她如今的這一切都是她應得的！而我呢，又蠢又笨，就活該過得窩囊！”
“你能不能講講道理！你如今的日子不好麽？你男人踏實勤奮，待你千依百順，有一雙可愛的兒女，你還想怎麽樣！”
葉果一邊說，還一邊哭了起來。
“這些就足夠了嗎？看看她過得什麽日子，咱們又過得什麽日子！”葉果蹲在地上，眼淚吧嗒吧嗒直往下掉，看著叫人心疼又氣憤。
趙氏指著她，半天說不出話來。只覺得心口一陣陣的疼，感覺快要呼吸不過來。
母女倆的動靜鬧得有些大，就連葉江和龐術都忍不住找了過來。
“這是咋了？”葉江見母女兩個鬧成這樣，眉頭就高高的皺了起來。
龐術到底要年輕一些，耳力也好上許多。葉果剛才喊出來的話，他聽得一清二楚。想著這些時日來她的古怪，整日將京城掛在嘴邊，說侯府的哥兒姐兒平日裏都做了些什麽，滿心滿眼的都是羨慕。那個時候，他還以為她只是隨口說說，並沒放在心上。方才聽見妻子跟丈母娘的一番對峙，龐術還有什麽不明白的？這是開始嫌棄他沒本事，沒讓她過上人上人的日子了！
龐術心裏很受傷，覺得葉果變得他都要不認識了。
“當家的，扶我一把，我快透不過氣來了。”趙氏上了年紀，身體大不如前。又被葉果氣了一回，胸口便悶悶的，很不舒服。
葉江忙上前一步，扶住趙氏。“哪裏不舒服，可是心口又疼了？”
趙氏心悸的毛病早就有了，只是平時註意著些並無大礙。今兒個也是氣狠了，這才犯了病。
“坐著歇會兒就沒事了。”趙氏蒼白著臉說道。
葉江見她臉色不大對勁兒，可不敢大意，忙喚來龐術吩咐道：“你去仁安堂請個大夫回來。”
龐術沈悶的應了一聲，轉身就往外走。
葉果看著他顯得有些佝僂的背影，不由得捏緊了拳頭。方才的話，他肯定都聽見了。一直以來，他們夫妻之間還算和睦，可在見識過宋霖寵姐姐的模樣之後，葉果就感覺到了天差地別來。龐術踏實勤奮是沒錯，可也沒什麽大的本事，整天就知道擺弄那些個墨鬥斧子鑿子，半點兒情趣都沒有。這樣平淡無味的日子，她真的過夠了！
若說之前還有那麽一絲絲的內疚的話，在想到葉歡過得日子之後，那一丁點兒的內疚瞬間就被掩蓋了過去，剩下的只有無窮盡的不甘和怨念。
明明都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，怎麽就一個天上一個地下！
“還楞著做什麽，還不趕緊過來幫忙。”葉江見葉果蹲在地上沒動，也不知道過來幫著搭把手，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。
這丫頭他捧在手心裏疼了這麽多年，是越來越不像樣了。
612氣得病倒
葉果聽見葉父的聲音，這才不情不願的起身，朝著趙氏走了過去。
“別，我可不敢勞煩葉二姑娘伺候！”趙氏還在氣頭上，看到葉果那張幽怨的臉就心煩意亂。
葉果噎了一下，竟站也不是走也不是。
葉江與趙氏夫妻數十載，對這個糟糠之妻還是十分敬重的。見趙氏氣得臉都發白了，頭一次狠下心來將葉果狠狠地罵了一頓。“你看看你造的孽，將你娘氣成這樣，真是白養了你一場......”
葉果死死地咬著下唇，心裏委屈的不行。
她不過是想過上好日子，這難道也有錯？！長姐不幫忙也就罷了，還挑唆得她與爹娘起了嫌隙，這算哪門子的道理，她真是冤得很吶！
“哎喲，哎喲......”趙氏這一回是真的氣狠了，胸口一陣陣的泛著疼，不一會兒就冷汗直冒，坐在凳子上直哼哼。
平時生龍活虎的一個人，突然變得如此孱弱，可把葉江給嚇壞了。“老婆子，你沒事吧？”
趙氏此刻已經疼得手不出話來，嘴唇也一點點的泛起了紫色。
葉江見情況不妙，大喝一聲，道：“還不把你娘扶進屋子裏去！”
葉果似乎也被趙氏蒼白如紙的臉色給嚇著了，哪裏還顧得上慪氣啊，上前將趙氏架了起來。父女兩人合力將趙氏扶上了床榻，又是掐人中又是餵水的，忙得不可開交。
“大夫來了。”龐術推門進來的時候，額頭上還帶著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子，可見是一路跑著回來的。
葉江忙讓了讓位子，將大夫請進了裏屋。
好一會兒之後，大夫才拎著藥箱出來。“這人吶，上了年紀，就得好生休養著，不能隨便動怒。尊夫人又有心疾，更要多加小心。”
“大夫，我娘她......沒大礙吧......”到了這個時候，葉果倒是知道關心起趙氏來了。
“暫時是沒事，不過以後可不好說。”大夫一邊寫著藥方，一邊說道。“養生之道，最忌諱的就是情緒的大起大落。有什麽不能好好兒商量，非得著急上火的？這不是拿命開玩笑嗎......先開個方子吃上一段時日，看能不能有所改善吧。以後切忌再動怒，否則，大羅神仙都救不回來！”
大夫說的話，仿佛一把錘子，重重的砸在了葉果幾人的心上。
趙氏竟病的如此嚴重？葉江朝著屋子裏看了看，眉頭緊鎖。原先還不覺得，聽大夫這麽一提醒，葉江這才恍然想起近幾年來趙氏隱隱約約說胸口悶，總感覺透不過起來。那個時候，他沒怎麽在意，卻不曾料到，竟已拖到如今這個地步。
葉江沈默著，而後將視線放在了同樣發懵的葉果身上。
這丫頭，實在是太不懂事了！
葉果麻木的站在廳堂裏，之後大夫說了些什麽，她都沒聽進去。腦子裏嗡嗡作響，只有一個念頭在不斷地閃爍著，那就是趙氏是被她給氣病了的！
想起好幾次與趙氏的爭執，葉果就羞愧得無地自容。
趙氏在她心目中，就好比縣城郊外的青龍山，巍峨屹立，給人踏實的感覺。趙氏時而和氣時而彪悍，力氣大得能輕松地扛起百來斤重的米袋子，怎麽突然就變得如此羸弱？
葉江送走大夫，坐在椅子裏一聲不吭，只一個勁兒的狠狠地抽著旱煙。
“給我跪下！”沈默了一陣之後，葉江突然低喝了一聲。
葉果回過神來，然後緩緩地跪了下去。
龐術見葉果跪下了，也跟著跪了下去。說到底，都賴他沒本事，沒能讓葉果過上舒心踏實的日子，這才有了今日的爭吵。
葉江見龐術也跪下了，不由得嘆了口氣。“錯不在你，跪下做什麽。”
龐術不是個油嘴滑舌的，不知道說漂亮話來開解老丈人。只是在那兒跪著，想幫著葉果分擔一些。“夫妻一體，葉果犯錯就是我犯錯，應該的。”
這個女婿，葉江還是很滿意的。話不多，能吃苦，在木匠活計上有天分，又肯鉆研上進，對葉果也好，對他們兩口子孝順有加，真不知道葉果為何還不知足！
“罷了，你們都起來吧。”葉江到底是不忍心讓女婿一起受罪的，只得高高舉起輕輕放下。
龐術看了看身旁的葉果，率先站了起來，然後伸手去扶她。
葉果卻是甩開他的手，倔強的跪在地上，將腰背挺得筆直。
龐術怕她一會兒膝蓋疼，開口勸道：“娘還病著呢，一會兒誰幫著煎藥？等她老人家好一些了，你再去領罰不遲。”
葉果這才半推半就的被他拉了起來。
葉江也是這個意思，所以才沒有深究下去。只不過，類似今兒個這樣的事情，他是不希望再看到了。“我跟你娘都是一腳踏進棺材的人了，沒多少年頭可活了。你鬧騰也要有個限度，莫要讓你娘寒了心。爹知道你心裏不平衡，但這就是命！命裏有就有，命裏沒有莫強求！你跟你姐，都是我跟你娘看著長大的，手心手背都是肉，不可能偏幫哪一個。”
“你也是快要三十的人了，該學著長大了。別總是羨慕你姐，她面兒上看著風光，吃的苦頭可比你多多了。你也莫要為了這些個事情，與你姐生分了。等我跟你娘雙腿一蹬，眼睛一閉，你起碼還有個依靠......”葉江說著說著，眼眶就忍不住犯了紅。
他跟趙氏都老了，還能照看他們多久？說到底，這日子是好是壞，還是要他們自個兒過下去的。
葉江頭一回說出這般語重心長的話來，惹得葉果又掉了眼淚珠子。
“爹~”葉果喚了他一聲，想要和以前一樣上前，可看到葉江兩鬢的白發卻又羞愧的頓住了腳步。
是啊，爹娘都老了，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離開人事。她卻還如此不懂事，動不動就跟他們發脾氣，還險些將趙氏給氣死，她是真的不孝啊！
葉果捂著臉痛哭，不能自已。
葉江見她有了悔過之意，便沒再多說。交待了葉果去熬藥，就佝僂著腰出了門。鋪子那頭還有事，有一批貨等著趕制出來，若是耽擱了工期，怕是會有損葉記好不容易積累下來的好名聲。
613來信
龐術看似木訥，可也不是個蠢笨之人。方才聽了葉果的一番話，心裏不可能毫無芥蒂。直到葉果哭得撕心裂肺，他才上前去扶了扶她的肩膀。“娘還病著，等著你伺候呢，莫要哭壞了身子。”
葉果聽見龐術的聲音，又是後悔又是後怕。
說實在的，龐術待她算是不錯的了。男人該有的擔當，他都有。男人缺少的溫柔細心，他也有。幫著她孝順父母，撫養幼弟和幾個孩子，比她要稱職多了。就因為心裏的那點子不甘，她就否定了他所有的付出，將他的尊嚴踩在腳下踐踏，她真的不應該啊！
“相公......”葉果哽咽著，說不知道該如何向他訴說心結。
龐術這會兒無意聽她解釋，岔開了話題。“我去仁安堂抓藥，馬上就回來。”
說完，頭也不回的走開了。
葉果知道他定是生氣了，不由得悲從中來，再次掩面哭了起來。
清平縣這頭的動靜，葉家人都瞞的死死地，並沒有跟葉歡提起。葉歡聽到一絲風聲的時候，已經是五月初。說起來，也是一次偶然。
齊氏這一胎有些兇險，葉歡寢食難安，於是便帶著孩子們去相國寺替她祈福，想讓佛祖保佑她平平安安的誕下孩兒。
在去相國寺的路上，正好碰到一個昏厥在路邊的男子。那男子做官差打扮，臉色發白，嘴唇發紫，一看便有些中毒的跡象。葉歡素來心慈，不忍有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死去，便命人將他送去了醫館。原本這也不算什麽事兒，只是卻沒想到，那誤食了野果的男子不是別人，正是走南闖北在驛站輪值的佟安。此次進京，也是幫著人捎帶了書信。
他在醫館醒來之後，多方打聽，才知道救下他的是鎮北侯府的人。然後，就有了之後的登門道謝。
因為是同鄉，葉歡破例見了他。一來，是為了答謝之前佟安對她們娘兒幾個的照顧，二來，也是想從他這裏打聽打聽娘家的近況。
佟安是個老實人，自然是有什麽說什麽。於是，趙氏病倒的消息，便傳入了葉歡的耳朵裏。
“怎麽突然就病了，要不要緊？”葉歡乍聞趙氏病了的消息，一顆心瞬間就懸了起來。
在她的印象當中，趙氏向來身強體健，根本沒料到這病來得如此之急。
佟安沈默了一陣，最後還是將從街坊鄰居那兒聽來的消息告訴了葉歡。“說是心疾，由來已久，又氣的狠了，才發了病。不過，大夫診治後，已經好了大半，夫人不必擔心。”
佟安雖然一直低垂著頭，卻在進屋之後偷偷地打量過葉歡兩眼。與十幾年相比，葉歡完全蛻變成了另外一幅模樣。端莊華貴，舉手投足之間皆是貴夫人做派，哪裏還看得出鄉村農婦的影子。唯一沒變的，就是那雙一如既往真誠的眼眸，還有那風風火火的性子。
“氣狠了？”葉歡抓住了話裏頭的重點，狐疑的問了一句。
佟安不好在背後編排別人的不是，尤其那人還是侯夫人嫡親的妹子，只得含糊的應道：“牙齒和舌頭還經常打架呢，更何況是人。興許是一時心急，話趕話的，就爭執了幾句......”
葉歡抿著嘴唇，還有什麽不明白的？
分明就是葉果那個不懂事的丫頭，將趙氏氣著了！想到葉果前段時日送來的書信，葉歡忍不住按了按眉心，感到頭疼不已。
莫非，是為了將壽哥兒遲哥兒送來京城家學的事兒？因為她委婉的拒絕了，葉果心頭不快，所以遷怒到了趙氏身上？
葉歡想了想，還真有這個可能。畢竟，葉果那樣任性妄為的性子。
“讓佟大人見笑了。”葉歡強擠出一抹笑容，說道。
所謂家醜不可外揚，葉歡沒有再多問。而後，讓丫鬟奉上了一個盒子，盒子裏裝著一些金銀細軟。“當年，承蒙佟大人的關照，無以報答，這些東西還望大人收下。”
佟安忙擺著手推辭，說道：“夫人言重了。那些不過細微小事，根本不值得一提。更何況，夫人每次都有打賞，這些銀子佟安萬萬不敢收。”
“大人收下吧，算是我的一點兒心意。”葉歡笑了笑，說道。“大人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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